(1)  高空遊思  

航機在三萬呎高空飛翔,由香港疾向東京,穏定趨動。窗外浮雲朵朵,好像停在原空。

今天是2017年5月25 日,一個沒有特殊意義的日子。它連接昨天和明天,却見證着不少變化。

對個人說,我即時於成田機場喜見小兒樂文。他特地從沙地阿拉伯前來會我,陪我在日本遊玩。他今年四十七歳,曾在日本做過二十年事,包括教英文和為長野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任公關工作。我們曾多次共遊日本的大小地方,見識日本人的生活情況和取向。

對國家和世界來說,「一帶一路全球經濟合作高鋒會議」兩天前在北京成功開完閉幕。這回牽涉到二百餘國家由二十多位國家元首參加的國際盛事,顯現三大特點。一是日本和美國沒有積極參加;二是習近平主席聲明,今天人類需要平等公平合作,以求和平共榮。他的說話獲得多數國家的認同和支持,反映出日、美兩個經濟強國的孤立。

第三,我深深相信,中國奮鬥了三十年成為經濟大國,今後將以其深厚的仁心恕情及實幹稀言的傳統智慧接駁各國人民,共同建築和平共處的格局,在可持續發展的軌跡上祁求安樂幸福。習近平在峯會所表現的,是〝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達而達人” 的中華智慧。

坐航機飛行是最好的思想時機,尤其是在眾人靜睡的時刻。坐飛機是一椿被動的事情。每當你坐入機倉,你便把自己交給機師、機器和命運,再不能主掌生命了。但是,你此時又完全可以反省和冥想,在虛無中絶對自由。

自由不等同不動情,記起1973年2月的一天,我乘坐加航從多倫多飛向香港,在電視新聞知識中國和日本重啟正式外交關係,即時憤怒至極。我於1942年末一個晨早上學,得悉日本鬼子登陸香港,隨即回家,看見日軍在街上殺人。此後數年,我在廣東惠陽和寶安的鄉間,親歷中華民族備受日本帝國主義的凌辱,畢生難忘。

我於1966年夏天第一次訪問日本。今天是第28次,每次都有領悟和發現。歳月悠悠,50年對於個人是一段可觀的時間,乘載着他的尋索、反省、見聞、推想和願望。

但是,時間雖然是人造及私有,却又在宇宙中存在和運行。這樣,每個人都管着三種時間:(一)個人生命的來去,(二)社會及大自然對個人的衝擊,(三)歷史的興衰演行及民族文化的創造積累。今天,因為人事和科技的飛快發展變遷,人類社會和人際關的時空,都由「交通」和「通訊」科技高度壓縮,致使對像我這樣生活在「時代前沿」的人來說,每天所見所聞、所感、所想的事情,實在超過我20歳以前一年或多年經驗的總和。

於是,現代人的最大挑戰,不是「人生必死」真實的「時光易逝」,亦非「愛與恨」真實中的「情感困難」,而是怎樣「寛濶時空人事」,求取人生的滿足和安寧。 今天,多數人埋怨「時間過得太袂」,所以「不够用」或「沒有時間」。而時間的短少和欠缺,就給人們產生了「心理壓力」,成為當前人類的普遍「殺手」,包括兒童。我記得在十一歳那年的一天,母親給我一個十分重大的訓言,使我畢生受用。她教我:「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是愈用愈有愈多的,就是氣力。可以寛濶時空人事」。她說的氣力不限於物理能量(physical energy),而包含「心知和心求」,聯繫着對知識和人際關係的親和活動。

機師突然宣佈航機遇上「氣流」,使乘客們一時騷動,同時也打斷我的雜思。我意識航機快要到步,迅速整理思維。

實在,日本國家雖小,自然資源不多,但是它長期佔着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的地位,總有歷史和文化原因。近期,根據2014年「國際貨幣基金會」(IMF)的宣佈,中國成為國際經濟第一大國,超越美國,同時把日本降為第三經濟強國。為此,日本與美國均心有不甘﹐雙雙放下曾有的敵對關係,聯合對抗中國,其勢難以估量。

與此同時,多數中國人對自己國家的「強大」沒有太多的了解,對於美國和日本則在羨慕之餘,自願患上一種「文化自卑」情結。今天,多數中國知識分子不覺得應該努力「知己知彼」,着實研究社會和國際發展的古今史實,以期認識未來。這是可惜和危険的。

怎樣尋求認識呢?我沒有一個簡單的方法,却相信我有責任撰寫一系列的《隨想》,把我50年的經驗和廣面研究所得,寫下與當前狀況相連的觀察和見解,獻給大家。此刻,我在數分鐘內想起一些故事,也許可以給讀者稍作提示,這數十篇《隨想》有怎樣的內容和樣色。

上世紀三十年代,日本侵華,而且構想用蛇吞象的氣勢囊括全球。美國人不知就裏,採用隔山觀火之心,與日本簽訂一則「不干予條約」,滿以為與日本共榮。但是,日本軍人以「神風隊」戰機偷襲珍珠港,即時掀起二次世界大戰,叫美國人驟然清醒。最後,美國人狠心報復。在大戰結束前夕,在各國軍事家公認「沒有需要」的情況下,向廣島與長崎投下兩枚原子彈,殺死數十萬日本平民。

然後,美國尋思怎樣管治日本,舉辦多方面的研究,由「美國戰爭信息總部」(U.S. Office of War Information)主理。其中一項研究由哥倫比正亞大學著名人類學家奔尼迪克特教授(Ruth Benedict)主理,旨在了解日本民族性和弱點,作為設計管治日本的策略。該研究方案被寫成一本名為《菊花與劍》(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)的名著。 該書在美國即時成為暢銷書。它後來被譯為日文和中文,於不同時期成為日本人和華人的暢銷書。

我曾略讀該書,覺得它內容淺薄,是標準的不懂中文和東方文化的西人的著作。 有趣的是作者在書的開頭說:「在美國全力介入的所有戰爭之中,日本是最難以琢麿的敵人。日本人的生活模式和行為習慣與我們截然不同」,可謂天真之言。 不過,書名不錯,菊花代表日本人愛美,劍則代表他們尚武和好殺的一面。

愛美的情懷足以調節日本人的暴躁,引導他們與大自然親和,求索安寧和高貴。日本人的本性十分複雜多面,是長期受到佛教和中華文化儒、道、襌的浸染的后果。今天,我們研究日本人的成功和生活取態,應該深入認識中華智慧從隋朝開始,怎樣受日本民族積極汲取,成為他們個人與社會品格的心理食糧,他們富強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