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網球教練》
六年前的暑假，在我家後山的公園教兒子們打網球。每天的清晨，拖著一籮網球上場，首先要求兒子跑圈，做預備運動，再而一對二，父親 "餵球"。
公園有公家網球場。我們經常碰到兩個亞洲男人在打球。穿短袖恤衫，長褲，懶佬布鞋缺襪。他們從超市的買菜袋子里，拿出十個八個已呈黑色的脫毛彩球，左揮右抽起
板，力度大而欠準, 自得其樂。
打累了，他們喜歡看我們父子練習。看得出，他們是在觀摩，從中學習。
網球不像羽毛球，羽毛球初學者容易上手，網球這玩意難學，尤其對初學的成年人，更有點被 "球兒" 戲弄的感覺。把小圓球打到滿天神佛，正所謂 "執波多過打球" 。學球者要有恆心，非一段日子練習，很難領略到網球的趣味。
早晨見面互道 ”Good morning" 是做人的基本禮貌。但禮貌歸禮貌，他們老是把球打到這邊的場來，我們需要幫忙撿球：
二人舉手作揖連聲："sorry"
我真心話回答：”don't worry”
見得太多了，初學者不容易把網球控制，這事情是絕對無心。
從不相識，幾次之後成了球友。
原來二人來自東北，一是中年人，一較為年輕，身體都十分健朗，是那種打半天還有力氣的人。他們稱呼我陳先生，我暗地里叫他們老趙和小沈。原因是他倆看上去像是師徒，酷似中國大明星趙本山與小沈陽。但趙本山眼睛大，這網球趙先生看上去有點兒滑稽，那小眼睛瞇瞇成一缐，留著恰似電影 "Pirates of the Caribbean" 船長的鬍鬚，邪正難分。趙本山與小沈陽在央視春節聯歡晚會，扮演東北老鄉唯俏唯妙，我遇到的這對寶貝，東北網球老鄉，確是貨真價實。
（以下對話，請用普通話念。）
"您的兒子可打得真棒。從小學？" 趙先生濃濃的東北口音問我。
"對。他七歲開始。還可以。" 我回答。
”陳先生，咱們剛學球, 可以指導一下我的正手嗎？正手是啥樣子打的啊？我的正手太差勁了，真糟糕！老是把球打歪。” 他恭敬地向我請教。
”唉！學打網球比學種莊稼更困難。"
我說："當然可以，正手我懂得一些，反手不行。"
我細心指點，告訴他們打正手的要訣。我還說現代網球，打正手要用點手腕力。
"你要 follow through. " 這教網球的英文術語我從來不懂得怎樣用中文講。我要舞動舞動，擺出姿勢示範。
每一次在球場相遇，我都會送幾個舊球给他們，買菜袋的練習球越來越新了。到最後，他們要用幾個胶袋裝球。
暑假轉眼過去。我的東北朋友網球技術大進。我覺得他們的球技比我的兒子更有進步。二人對打，正手抽擊十幾下來回不失誤，球也少有打到我們這邊來了。
三年前，我在一越南餐廳吃午飯。門口進來一體育家人物，全身網球裝束，Niki outfit 套裝紅白藍配襯，白帽子上掛上大大的黑眼鏡，像個飛行員。我心想這人似曾相識。啊！想起來了，雖然他把鬍子刮掉，我認得這是網球朋友，東北佬趙先生。
趙先生見到我，上前握手："陳先生，您好！"
"好得很！你現在干啥啦？"
他有點兒不好意思："我在教打球。"
"啊！這樣子太好了。您喜歡打網球，現在又可以打球賺錢。"
他謙虛地說："業餘的，我在餐廳打工，二點才上班。"
我問："您的朋友好嗎？"
"啊！他挺好的。他在 ”唐朝沐足”干洗脚活。"
再過了一陣子，我路經後山公園的網球場，見到老趙在教球。我停車看看, 老趙把一部職業教練裝球的手推車，放在場中央, 裡面放滿了黃澄澄的網球。
東北話教授，他耐心地 "餵球"。
”眼睛看著球！”
”拉後時放鬆！”
”側身！”
"碎步！"
"follow through!"
好傢伙！老趙把我所教的全用上，就連那句英文也用上了。
他的學生是一個中國婦人，網球衣著時尚，講普通話，開一部新寶馬。我立刻明白，老趙是找到了 market niche. 近年中國多富人移民。二奶或闊太也要鍛鍊身體，找個同鄉學學綱球，聊聊家鄉, 打嘗幾個铜板，大家都好。
最近一次見到老趙，是在我週末打球的地方。他跟一學生在打單打。週末球場人多，有人提議與老趙打雙打, 他沒有答應。那當然，網球教練怎可以隨便跟別人打球，要收錢的。
臨走前，老趙問我的兒子是否還有打球。
我告訴他："少打了，他現在愛上籃球。"
胡亂抄襲網絡上讚美華人的說話："真了不起！每一分錢是流汗掙来的。世界上每一角落都有華人的蹤跡，這是他們勤劳的象徵。"
我同意，老趙就是一個好例子。草根新移民各施各法，勤勞工作，他們必定能站穩腳步，在此地開花結果。
Don 5/5/2014 LA.